巴利沃斯的每一天似乎都在长笛的慢板中度过。天色阴郁,老克里呆滞地站在他的黑麦地中间,昨夜的霜落打掉了一半的麦苗,而幸存的另一半还要经历几个月的生长才能迎来收获。食物却快要吃光。倒下的麦苗让老克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
晨风夹着昨夜的霜冻,仿佛千万把无形的剃刀般扯开了老克里身上的皮衣,直击他的皮肤。他痛苦地打了一个寒颤,不由自主地将身体蜷缩起来。“好冷!”他想。今年比往年更冷,似乎整个世界正在被霜冻吞噬。
“这一切都怎么了?”老克里忍不住质问自己。十几年前,这里有成群的灰羊,还能采到些浆果。但勃恩角之战后,浆果和羊群就在这片布满了碎石的荒野中绝迹了。战后负责戍卫奥伯恩的军官曾打算把这里当作驻地,并尝试开垦一些土地种植土豆和芜青,但四匹战马都垦不动这里的土地。于是,虽然这里是莱克松到霍普威的必经之路,骑士们还是放弃了这里。留下一些零星的农地和地上的黑麦。
老克里努力让自己不再看冻死的麦苗。东面,黎明的光芒躲藏在“城岩山”的后面。虽然天刚亮,但工奴的镐声已经隐隐约约传到了老克里的耳朵里。顾名思义,那城岩山出产的花岗岩是铸造城堡最好的原料。这里出产的岩石可以送往弗林谷,加固奥伯恩边境的城墙;也可以就在巴利沃斯西部边境新建一个哨卡;但人们对于圣灵的敬畏超越了一起,绝大部分的石料都被运往城岩山另一边的法本大圣殿。那是由大祭司弗莱彻亲自监督新建的大圣殿,但由于工程浩大,距离圣殿彻底完工也许还需要几十年。弗莱彻还把南方各地的囚犯运到矿山充当工奴。这些工奴在矿山中彻夜不眠地工作,直到大圣殿建成的一天,圣灵会才能宽恕他们犯下的罪孽。
镐声使一个想法涌上老克里的心头:“祭司说——凡人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圣灵的凝视。善良和虔诚能换来好报;恶行也必定招来灾祸。可能是因为勃恩角的血战让圣灵感到恼怒,所以温暖才迟迟没有来到巴利沃斯。而现在大祭司正在这里修建圣灵在埃尔玛最宏伟的圣殿,这难道不是他给我的启示吗?我应该到矿山去,趁着自己还有力气挥动铁镐,把我的余生奉献给这圣洁的殿堂。也许这份虔诚可以让温暖重新降临巴利沃斯;至少也可以让大祭司免除一部分税吧!谁知道呢,我也老了,是时候到乐园与亡妻重聚了。”
想到这里,老克里的心情好了很多。今天是儿子小克里去新圣殿完婚的日子。儿子成人了,也有了自己的家庭。而这片黑麦地则是唯一能够留给子孙的财产。如果自己的奉献可以留给儿子一片充满了希望的田野,那无疑是值得的。
想通之后,他重新打起精神。天已经大亮。他满怀着希望离开了农田,向家走去。院子里站满了巴利沃斯的村民,看到老克里回来,他们兴奋地向他招手。狭小的木棚里也已经挤满了人,小克里正在村民的帮助下换上新装。亚麻衬衫被漂洗得雪白,外面套着一件褐色的皮外衣。他看起来很兴奋,喜悦之情溢于言表。周围的村民也被这喜悦感染。
“爸爸,你总算回来了。大祭司邀我们在新教堂举办婚礼,这是圣灵赐予我们的福祉。我们不论如何不能迟到,快把衣服换上吧。”小克里说,“我已经等不及要见到莉迪了。”
“换个衣服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。”老克里也露出欣慰的笑容,他放下锄头,从村民手中接过干净的衬衫,“拉尔森,莱利,多谢你们的帮忙。”
“别客气,老伙计,我们也想瞻仰一下大圣殿呢!”村里的老木匠拉尔森拍了拍克里的肩膀说,“人们都说只有真正虔敬的人才能得到圣灵的福祉。能在大圣殿完婚是多么幸运啊,这两个孩子一定会永远幸福的。”
乡亲们的祝福让老克里的内心也变得温暖起来,他紧紧地拥抱着自己的儿子,又把花束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儿子的手里。然后,在在村民的欢笑和簇拥中,父子二人离开棚屋,向新教堂赶去。
按照整个奥伯恩的风俗。新娘的家人要把新娘在婚礼前夜送到圣殿,用圣坛的水沐浴后,换上代表贞洁的淡蓝色长裙,跪在圣灵的徽记前祈祷一夜。第二天,当阳光穿过教堂得穹顶照到她的头顶时,意味着她的灵魂得到了圣灵的净化。当新郎的亲属到来时,新娘将在祭司的带领下,穿过教堂的大门,并在一个简短的仪典中宣誓,完成他们的新婚仪式。因此,莉迪和她的父母一早就在大圣殿等着了。
小克里忍不住加快了步伐,冲在了村民的最前面。也许是这贫瘠的春季让整个巴利沃斯处于压抑之中,但这场婚礼让小克里振奋了起来。他满脑子都是美丽莉迪——她饱满的嘴唇、她褐色的卷发、她幸福的笑容、她美丽的蓝裙……他想要拥抱她,亲吻她,和她永远相伴。
他越想越兴奋,越走越快,把父亲和其他村民远远地抛在了后面。法本大圣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。圣殿只完工了三分之一,大部分区域还搭着手脚架,只有前殿部分大致完成,装饰着精美而繁复的雕刻。灰色的花岗岩让大圣殿显得宏伟而肃穆,称得上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。
莉迪和她的家人正等在圣殿的前广场。然而,远远地看去,广场似乎并没有准备好准备婚礼。没有花束和彩带也没有等候好的人群。只有两队卫兵威立在广场两侧,手中握着冰冷的长枪。莉迪和她的父母在广场中心,但他们都被绑到了火刑架上,脚底下堆满了柴草。
小克里放慢了脚步。莉迪看起来已经昏了过去,她垂着头,曾经柔顺的褐色卷发凌乱地散着,她身上没有蓝色的长裙,也没有她经常穿的衣服,而是简简单单地裹了一层麻布,露出了她的肩膀和双腿,上面还带着抽打留下的伤痕。一阵窒息感冲击着小克里的心。他甚至不敢相信绑在那里的是自己的新娘。“莉迪!”他丢下手中的花,大吼着冲了上去,却被守在莉迪身边的卫兵栏了下来。
“别过去,年轻人!她很危险,你会被魔咒击中的。”守卫说。
“什么魔咒……那是我的未婚妻……我们是要在这里举办婚礼的,这是怎么……”
“你很幸运,婚礼取消了。”守卫用严肃但关怀地口气说,“今天早晨圣光并没有照到她的头顶,大祭司很快就看穿了她的伪装。她是个女巫,她来自南方艾什威阴暗的地下城。如果不是大祭司的警觉,也许整个奥伯恩都会被她的魔咒毁灭。”
“不……不可能,她是在巴利沃斯出生的,我们从小就认识,这么多年了,她一直都好好的。求求你把她放下来,求求你……”
“别低估了女巫,孩子!你根本想象不到她们愿意为了自己的邪恶计划隐藏多久!”守卫抓起小克里的衣领大声说,“难道你已经被她的魔咒迷惑了吗?那你就更应该醒醒了!”守卫用力把小克里推倒在地。这时,巴利沃斯的村民也都赶来了。
“圣灵啊,这一定是什么搞错了,你们怎么把莉迪绑到了火刑架上?”村民扶起小克里,大声质问道。
“因为她的存在就是罪孽。”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。大祭司弗莱彻带着一队守卫赶到村民的面前。他神态严肃,白色的戎装和金色的饰带象征着圣廷的神圣和权威。在他的威仪下,村民停止了叫嚷,只能听到小克里的抽泣。
“圣典写得明明白白,只有圣洁之人有权沐浴阳光。而她——”弗莱彻指着火刑架上的莉迪说,“圣灵拒绝赐予她阳光,这就是最终的裁定。如果你们质疑这神圣的判决,我只能为你们感到遗憾。而你们竟然在圣灵的殿前为一个女巫而吵闹,难道你们都中了她的魔咒吗?”
“求求你……”小克里用颤抖地声音恳求道。然而还没等他说完,他就被弗莱彻的咆哮打断了。
“对圣殿保持尊敬!”他怒吼着,“作为圣灵的侍者,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它的权威。”说完,他向守卫点了点头,守卫举起准备好的火炬,依次点燃了三个火刑架。莉迪和她的父母顷刻间就被火焰包围。
“不!不!”小克里悲惨地吼着,绝望给了他最后一点力量,他挣脱了守卫,用尽全力撞开弗莱彻,冲向了莉迪。炽热把昏迷中的莉迪唤醒,然而一切都太晚了,火焰已经烧到了她的腿,她在浓烟中只能看到漆黑的绝望。她痛苦地喊着,祈祷神灵能够听到她的冤屈。但就在这个时候,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穿过了浓烟。她的未婚夫,她的爱人——小克里毫不犹豫地跳入火中,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爱人。
“亲爱的,不要怕,不要怕……”小克里抚摸着莉迪的脸,强忍着双腿的剧痛说,“有我陪着你呢,我就在这里,就在这里……”
莉迪哭了。烈火几乎烤焦了她的双腿,但此时此刻,她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。她哭是因为她庆幸自己的未婚夫是一个勇敢而值得依赖的人,她哭是因为他愿意为她而死,她哭是因为他们本应美满而幸福的生活很快就要走到尽头。
“克里,克里……他玷污了我,他逼我保守秘密……我没有答应……”莉迪忍耐着剧痛,断断续续地抽泣着说。
“够了,亲爱的……够了……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……”剧痛袭击了小克里的全身,但他依旧紧紧地抱着莉迪,不论火焰把他们变成什么样,他都不会松手。
烈火很快就吞噬了这对恋人。莉迪的父母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过声音,似乎他们在绑上火刑架前就已经死去。村民愣住了,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悲剧。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怎么会……”老克里怔怔地盯着火刑架,死去的麦苗,死去的儿女,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让他仿佛活在地狱一般。他对圣殿的敬畏,对圣灵的憧憬随着眼前的浓烟化成了灰烬,眼前的圣殿看起来更像是包围在地狱业火中的魔窟。在一段死寂般的沉默之后,痛苦和愤怒终于占据了他的心神,让他仿佛野兽般咆哮起来:“你这该死的混蛋、恶棍!你们这些住在圣殿中的魔鬼!把我的儿子还给我!”他浑身颤抖着冲向弗莱彻,可是他无法突破守卫的阻拦。
“这群该死的畜牲。”弗莱彻拂了拂被小克里撞到的肩,低声咒骂着。他看到愤怒的老克里,后退几步,对着守卫大声说道:“你看到了吗?女巫已经完全支配了巴利沃斯地村民!举起你们的圣剑净化他们。愿圣灵能够宽恕他们的无知和愚蠢。”话音刚落,守卫们拔出了武器,把这些手无寸铁的守卫围在了中间。惊叫和怒吼回荡在殿前广场,然而很快一切就结束了。大祭司回到了他的圣殿,守卫把尸体丢入火堆,留下一簇簇狂暴的火焰还在风中呼啸着。
距离大圣殿前广场不远的地方,有两个巫师打扮的人正骑马路过。他们其中一个穿着灰色的长袍和兜帽,用面巾谨慎地隐藏着面孔,只露出一对深邃的黑色双眸,眼中冒着怒火。另一个巫师也穿着相同样式的灰袍。但并没有带着兜帽,他有着栗色的短发和年轻英俊的面容。但他眉头紧锁,黑色的眸子透着遗憾。
“这些该死的混蛋!”蒙面的巫师愤怒地扬起马鞭,却被他的同伴拦住了。
“冷静点,埃兰。这只是奥伯恩诸多悲剧的冰山一角。太晚了,那些村民已经被杀死了,现在杀死一两个祭司什么也改变不了。”
“改变一点儿是一点儿。”埃兰用他低沉但充满了愤怒的声音说。
“埃兰,信里已经写得很明白了,我们不能耽搁!总有一天我们会让这些人受到应有的裁决,但不是现在,不要因为冲动而辜负了埃尔玛的未来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蒙面的巫师在同伴的提醒中停了下来,但眼中依旧冒着愤怒的火焰,“好吧,布莱恩,你说的对。但我绝不可能对这样的暴行保持沉默。”他放下了鞭子,做了个深呼吸,“唉……如果多弥尼安还活着,当他知道自己的追随者变成了罪犯和暴君,又会怎么想?”
“人总要为犯下的罪行而付出代价的,让他们等着瞧吧。”布莱恩说。
埃兰说没有说话,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。他们不约而同地拍打着缰绳,加快了速度,消失在巴利沃斯远处的地平线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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